作者:楊夢迪(中國新住民,我來自貴州遵義市。2001年十一月左右來台。愛好看書、種花草🌿、聽歌、輕旅行)
2024年10月19日,貴州遵義市下午三點,我接到女兒的電話,告知她爸爸突然暈倒,正在醫院搶救中。那一刻,時間徬佛靜止,心中五味雜陳,眼淚無法抑制地流淌。恐懼、無助、焦慮如洪水般湧來,我的雙腿徬佛被無形的巨力束縛,無法前行。腦海中浮現出與老公的種種過往,回憶如潮水般襲來,思緒翻飛起伏。浮起浮落 。
如果說來台灣是新生活的開始,那我把它轉換成是心靈的一本賬簿,對於這些年的我來說,這本賬簿沒有支出,全是收入。我用真與烈敘述其心性,雖不同,極相容。
2001年的冬天,我來到台灣那是十一月底,我從貴陽飛往香港,經過舟車勞頓,辦理繁瑣的手續,拿到來台的證件後,才能從香港轉機到高雄。記得那晚,飛機抵達高雄已是深夜,等我們回到台南的家,整個人早已疲憊不堪。初次踏進老公家門時,滿懷期待的我瞬間愣住了。那是所透天厝,簡陋的外觀讓我感到意外和驚訝,當我再次走到三樓的房間時,簡直難以置信:這就是我們的新婚房間嗎?
我們的新婚房間,可以用一貧如洗來形容。房子也沒有裝修和佈置擺設,客廳也是簡單不能再簡單,走進房間,沒有衣櫃和像樣的傢具,連電視機也是不能再老舊,看著這一切,當時的心情不知道用什麼詞彙形容,台灣還這麼窮和落後嗎?對家就沒有一點生活質量和品質要求嗎?家裡怎麼沒有一點家的樣子,溫暖和舒心,看著哪裡都是破破爛爛,想說的話卻如鯁在喉,心情也跟著蕩到谷底。這些破破爛爛的場景,成為我在台難以釋懷序幕的開端。
初來乍到的艱難與孤寂日子漸漸進入軌道,老公找到了一份工作,而我的生活則是帶孩子、做家務、煮飯睡覺,這樣日復一日地過著。如今卻只能如此歸於家庭的平淡,心中滿是無力與惆悵。由於政策的限制,我在台灣未居住滿兩年,沒有工作權,我無法出去賺錢。沒有收入的日子,每一天都像在煎熬。對於一個常年在外奔走的我,怎麼甘心安於這樣的生活?
我經常站在陽台,抱著強褓中的女兒,看著馬路上車來車往,熙熙攘攘的人,周圍陌生的環境,想念著家鄉的父母、親人、朋友,思念如潮水般湧上心頭。面對生活的重壓,一切都不盡人意。想念,失落,如季節的花朵在寂靜中兀自凋零。
焦慮,惆悵,徬徨,無助。同時意識到,這座城市讓我感到害怕。孤獨,慢慢成了常態,在不斷尋找快樂的同時,我忘記了那個最初的自己。抑制我那憂鬱和懷念,因為我無法申述、我無法改變什麼、無法掙脫婚姻的束縛,但我要緊緊抓住自己,只能緊緊抓住自己,告訴自己要堅強。
看著台灣所謂的「家」。像是把自己囚禁在絕壁之上,老公是透過縫隙的光,又告訴自己,不能依賴太多,他也捉襟見肘,愛莫能助。生活的繁瑣,總是把日子填的滿滿的,生活中的不如意,只能告訴自己,在這路途里;無論多遠多長,用走或用跑,無論背負著多少不情願,也要邊哭邊走邊繼續。因為我知道,不能停。
女兒長大後總是不理解我為何不停下來?為何屈就自己於這婚姻的束縛中?為何不離開這棟年舊的透天厝。她不明白,這一切,既是選擇,也是責任。生活或許不盡如人意,但每一步,都是為了走向一個無怨無悔的答案,也為了證明自己的年少輕狂。
這些年,就這樣一直以被動的,潛伏的方式生活著。我在安靜的時空里,安靜地坐坐,安靜地想想,端坐不語的時刻,悲喜於你,說歲月寬厚溫喜,又顛沛濃烈。說這些,猶如良辰美景,鑲嵌在我的生命里,如同一燈盞,待黑暗時燃起。此時,定會有無窮的慾望,穿透時空,歡喜歸來。很想,所有的情義,都這般自在,自喜,自戀,自歡,了卻這般清寂纏綿。戀著這些舊的過往。一切,便也慢慢的歸於安靜了。
這個冬日,我沒像以往那般歡喜自在著,我在無望中找尋生命奇跡,看到寺廟,就不由自主的停下來,與之跪拜一番,這樣反復著將一種祈求進行到極致。這樣的日子,又或撕裂雲朵的風姿,在熾熱的冬陽中一路追逐風,再在這個冬天的光芒中沈落,至暗夜,再至黎明。
四十五天的煎熬與等待2024年10月19日後,病榻上的老公一直處於昏迷狀態,看著他的身體日漸虛弱,我與女兒只能無助地祈求奇蹟發生。然而,上天並未垂憐,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受病痛折磨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病榻上的你,卻一無所知,四十五天的日夜。我和女兒都盼著奇跡出現,我臆想到生命的意義,卻無能為力,什麼也不能做。遠嫁之心酸,沈甸甸的心事,一次次的剝離心內的苦澀!
在這座城市,老公是我和女兒的燈塔,是我們的依靠與方向。沒有他,這萬家燈火中再也找不到一盞屬於我的光。看著燈光灑下的溫暖,此刻卻像一道刺痛,我只能用微笑掩蓋心中的苦澀,告訴自己生活還得繼續。
此時,此刻,燈光照耀著的暖,這時候,溫暖也是一種疼痛。我與老公之間的距離總是在前行中失去平衡,跳過歲月留下的印記,我只能用微笑掩蓋一切。告訴自己,苦後有甜蜜,說生活原本就是一種給予。可我只想躲藏在這燈光的暗影里,不想看清已被淚水噙濕的衣襟。
母親在彼岸,我在燈下女兒,你或許不理解為什麼我選擇留下,選擇妥協於這一段婚姻,但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——我移民來台的過去。那時候,手裡只握著幾件行李和無數的不確定,從熟悉的家鄉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。一件一件傢俱完善當初簡陋的新婚房,不僅是為了遮風避雨,也是為了給你一個能夠安穩長大的家。那段日子,每一步都像走在懸崖邊緣,語言不通,文化不熟,這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像是一場考驗。但一步步走來,這裡也逐漸成為我的家。我和你爸爸一起生活的這棟透天厝,或許它已經不再新穎,但它承載了我們生活的痕跡,也成了我們能安身立命的地方。
我想讓你知道,這些選擇並不是因為我無法想像其他的可能,或許有一天,你會站在與我類似的十字路口,面臨屬於自己的選擇。到那時候,我不期望你完全理解我曾經的決定,但希望你能明白,每個選擇背後,都有它的脈絡與理由。最終重要的,還是選一條你能夠坦然面對的路,找到你自己的平衡點。
這幾十年間我有太多的思緒想要潑灑,感嘆我在燈下,母親在彼岸。之間,是長長的,長長的,牽掛,想念。這無盡的牽掛與思念。我告訴自己,既然選擇了這條路,生活就必須向前走。母親、女兒,就是我前行的力量。而這些年來的淬煉與努力,成了生命中無法磨滅的痕跡和印記。
夜,似乎越來越深了,黯淡的天空,連星星都躲了起來,找不到一絲光亮的存在。一年又一年,一季又一季,好像,時光只是眨了一下眼睛,再凝神回望之際,我又將走向何方呢?
重重心事抑心底 ,心傷之淚划臉頰。人影孤寂心更寂,萬般無奈寄予風。此後,萬般言難述,山高路遠,孤帆獨行,暗暗亦熠熠。或許,那是必經之路,是榮耀,也熙攘。